“嘶,疼——妈,我忍得住……”8月27日,记者见到郑美玲时,母亲靳仁秀正轻轻抬高她截肢后的右腿,引导她进行力量训练。
2022年,一段巫溪县白马中学校运动会上百米赛跑的视频走红网络,令无数网友泪目。视频里,一个拄着拐杖、仅有单手单脚的女孩在跑道上屡次跌倒又站起来,朝着终点奋力迈进。她就是被网友们称为“拐杖女孩”的郑美玲。今年高考,她以540分的成绩考上了重庆理工大学。
还有一周就是去学校报到的日子。郑美玲赶在暑假做了截肢手术,以便装上义肢。“我要像其他同学那样,用双腿走进大学校园。”郑美玲擦了擦汗,一脸笑容地看向记者,“从小我就明白自己和普通人不同,但我仍然想像普通人那样生活。”
“孩子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”
今年18岁的郑美玲出生在巫溪县上磺镇羊桥村一个贫穷的农户家庭。郑美玲一个多月大时,床边炭火炉蹿起的火苗点燃了裹着她的襁褓,这场大火夺走了她的右手和右腿。
打从懂事起,郑美玲就察觉到自己跟别人不同。她很自卑,常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哭。
“妈妈,我是不是很没用?”一次,她眨巴着哭红的眼睛,抬头望向靳仁秀,抽噎着问道。靳仁秀没有哭,反而脸上堆着笑,慈爱地看着女儿,说了句让郑美玲铭记一辈子的话——
“不,孩子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。只要你足够勇敢,即使是残疾人,也可以拥有普通人的生活。”
从此,“像普通人一样生活”成为郑美玲心中的执念,也是她的目标与希望。
郑美玲上小学后,靳仁秀和丈夫外出打工,由外婆照顾其生活。
每天,她都要拄着拐杖,步行五六里山路去上学。山路陡峭难行,夏天使用拐杖,使她的腋下经常被磨出一个个血泡,好几次,血泡破了,血水黏着衣服,钻心地痛。
外婆看着心疼,提出向老师请几天假,但郑美玲说什么也不准,“我怕耽搁了课程,跟不上进度,会被其他同学甩在后面。”上学以来,她从未因行动不便落下一堂课。
后来有亲戚给她寄来一辆电动轮椅,她才终于不用拄着拐杖上学。
“我没有奔跑过,我想参加运动会”
小学五年级时,命运再次给了郑美玲沉重一击。因多年积劳成疾,父亲撒手人寰,一直照顾她的外婆也病倒了,家中还有个妹妹,整个家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靳仁秀身上。
郑美玲小升初那年,许多亲戚朋友都提议将她送去特殊学校学习。每次,靳仁秀都只有一个回答:“不!”
郑美玲心里也明白,去了特殊学校,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学习生活了。在母亲的坚持和努力下,她最终被巫溪县思源中学录取。
直到现在,郑美玲仍然记得妈妈的辛苦——为了让自己跟上学校的作息,妈妈每天都要推着轮椅接送她上学,风雨无阻;学校开办的合唱团、绘画班,妈妈总是第一个替她报名,鼓励她参加。
一次,学校举办歌咏比赛,为了给女儿买到合适的演出服,靳仁秀几乎跑遍了整个巫溪县城。“看到美玲穿上演出服,和其他同学一起站在台上表演,我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”靳仁秀说。
郑美玲没有辜负妈妈的期许,她努力尝试着,像普通人那样生活:她学习用左手写字,用左手穿衣、叠被子;十多岁时,她甚至学会了用右腋窝夹着刀具,左手摁着菜板切菜、做饭。
16岁那年,郑美玲考上了巫溪重点中学——白马中学。高二那年,学校举行运动会,郑美玲找到班主任张开辉,自告奋勇要参加百米赛跑。
“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奔跑过,我很想参加一次校运动会。”看着美玲期待的眼神,张开辉有些动容,他左思右想,最终给了她一张报名表。
比赛这天,美玲站在起跑线上,左手搭在左腿上,右肩夹着拐杖,紧张而期待地望向终点。随着一声令下,郑美玲拄着拐杖,左脚发力,和同学们一起奋力冲出起跑线。刚开始,她还跑在前面,可渐渐地,就被其他同学甩在了后面,她心有不甘,撑起拐杖奋起直追。
大约跑了二十来米,一个踉跄,她重重地摔倒在地,拐杖也摔坏了。周围的选手纷纷停了下来,自发跑回来扶起她,一些看台上的同学也赶来帮忙。
失去拐杖的美玲并没有放弃,她竟扔掉拐杖,跳跃着向终点冲刺。然而,没有拐杖的支撑,郑美玲刚跑两步就再次摔倒了。更多同学围了过来想帮助她,她却挣脱掉一双双援助的手,靠着自己的努力再次站起来,她左腿着地,奋力跳跃,一步步冲向终点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操场上,同学们陪着郑美玲一起跑,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。她不断跌倒,又不断站起来,竭尽全力向前奔跑。
100米很短,正常人只要十多秒就能跑完;100米很长,单手单脚的郑美玲足足用了5分多钟。
在跨越终点线的瞬间,操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所有人都为她喝彩。
“尽快装上义肢,像其他同学那样走进大学校园”
“残疾并没有阻碍我对梦想的追求,反而成为我内心坚强的理由。”郑美玲说,“这是因为妈妈一直激励我要坚强,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
今年6月,郑美玲以540分的成绩,被重庆理工大学药学专业录取。成绩出来那天,她兴奋得整晚没睡,觉得所有努力和付出都值得。
高考结束后,靳仁秀用多年打工攒下的钱,送郑美玲到西南医院做了截肢手术,准备安装义肢。
手术从早晨持续到傍晚,整整进行了9个多小时。麻药过后,郑美玲的伤口剧烈疼痛,每天晚上她都要痛醒七八次,靠止痛片才能入睡。
出院后,郑美玲暂时居住在北碚幺姨家休养,每天按医生叮嘱进行康复训练。训练动作经常会拉扯到伤口,尽管疼得直冒冷汗,但她仍然会坚持把每组动作做完。
采访空隙,郑美玲打开手机,给记者播放她录制的歌曲,“我希望许过的愿望一路生花,护送那时的梦抵挡过风沙……”当《一路生花》的旋律响起,郑美玲情不自禁地轻声吟唱起来。每次身处逆境时,她都会单曲循环这首歌,清扬的歌声总会让她重拾生活的希望。
采访快结束时,郑美玲的手机不时传来微信提示音,她翻看着新生群里的消息,是同学们正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。
郑美玲眼里满是憧憬,她告诉记者,自己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尽快装上义肢,像其他同学那样走进大学校园。